意味

And if we don't survive, I'd rather die than live a lie.

匍匐在游泳池底能够看见虎鲸吗

刺鼻的烧灼味、避之不及的烟味、引人作呕的垃圾站的味道。通勤途中,当这些气味飘入我的鼻腔,我想自己确实是走上了绝路。没有那么深刻,但绝不轻佻。我已经失去了看到前方的能力,至多至少都是如此。

如同我无数次提过,仓鼠笼、轮回、循环、规则、结构,仓鼠笼、轮回、循环、规则、结构。问题本身十分单纯,单纯到我只能不断重复相同的词汇、表达相同的感受。也就是说,问题的结果和问题自身有着相同的结构,而我作为问题的结果成为了问题的一部分。
我没有见过夜晚的泳池。游泳馆里,手指轻轻扒住泳池边缘,在脱落的边缘训练着屏气。身体沉入水中的那一刻,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冷静,我不断挣扎、难以脱困,最终被身旁的人拖了上去。透过形状奇怪的泳镜,我看到深浅蓝色的方形砖块交替出现,其它人自我身旁游过,剥落的瓷砖下露出池壁的白色瓦楞。游泳池足够大,我看到了应当看到的一切——他人、以及重复出现的砖块,但唯独没有看到虎鲸。

虎鲸,雨水,直布罗陀海峡沉没的船只。在知道这些,知道不远处的虎鲸曾频繁袭击船只后,我便开始想要见到它们。这充其量只是一种期待,我知趣地没有为此采取任何行动,我的脑中大多数的想法都以此告结。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放弃通勤去公园散步,在天气柔和的午后绕过写字楼返回住处,在直布罗陀海峡见到虎鲸……这些想法,在出现的一刻便注定消亡。在闻到飘来的烟味后,我的头脑因厌恶变得难得清醒。透过树脂镜片,我看到组成自己的碎片随着这些想法的消逝而逐渐剥离,看到正在空气中溶解的自己。

若没有想法的出现,或许能避免这样的剥离?我坐在写字楼旁的长椅上,想着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,今天没有风。设计师不会觉得在这样的场所、出现这样的物体很是尴尬吗,至少坐在椅子上的我已经局促不安。望着与眼前匆匆而过的行人,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。悲惨的是,我似乎总是无法控制我的大脑。像是小孩子手中的泡泡枪,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像气泡般不断被喷出、浮到空中、最后在半空或地面破碎。我局促不安地坐着,想着,我该怎么办。

我该怎么办。首先,我在什么地方呢,自己总是连最简单的问题也无从解答。按下电脑键盘的回车键,不过多久便听到扬声器中传出的提示音,我搞砸了。我搞砸了,于是该做些什么吗。谈论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奢侈。行走在沙漠中的盲人,在陌生故事线中醒来、无法看见指引的游戏角色。对我来说,只有手边的布偶和柠檬水能够触及。

在抵达此地之前,我做了些什么。路过夏日的街道,路过挂着橘灯的奶茶店,路过废弃的水塔。此后我的生命便陷入了停滞,不,比停滞更加糟糕,我踏上了绝路,一条没有源头亦没有去向的绝路。我的街道被夷为平地,奶茶店不知所踪,就连水塔也被层层封锁,在开玩笑吗?黑夜似乎是认真的,结束可怖的白天,只剩黑夜能够容纳我们的放纵。但至于白天为何变得可怖,我已经没有记忆。

所有的变化都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。起初是高饱和度的天空草地与玻璃幕墙的粗劣拼接画,不久后便只剩下扭曲的肢体与四根手指。在街道被拆除前,我于此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感想。几年前,当我站在面目全非的「街道」前,突然间便失去了方向。从街道开始,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起来,时至如今也没有找到与它正确的相处方式。

不要误会,我不是在疾世愤俗。我对这个世界、以及能够享受这个世界的人从始至终都抱有敬意。这只是私人恩怨,对于谋杀我的街道的凶手的私仇。我的街道被世界若无其事地推平重建,连一丝旧影都没有剩下,在这一切被残酷地推进时,所有的声音目光气味、声音目光气味都熟视无睹。偌大的街道消失不见,水塔蜷缩在建筑垃圾场的角落,我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一切呢。

「自2020年7月以来,虎鲸一直在直布罗陀海峡无差别地袭击船只。」在被同伴拉出泳池的那一刻,我趴在泳池的边缘不断咳嗽,回想着池底脱落的方砖和透过池水看到的扭曲景象。游泳馆的屋顶被前所未有地扭曲,白色的庞然大物横亘在我头顶上方,吊灯像是钻入钢板的铆钉。我在池水中慌乱地挣扎,眼前的景象不断扭动变换,但无法触及屋顶分毫。

危险的到底是我,还是世界自身呢? 无论如何,今天还不能死,正是为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