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味

And if we don't survive, I'd rather die than live a lie.

接触不良

小时候,哄着父母给我买了一个安卓系统的学习机。当然,学习不是重点,安卓系统才是——在直板山寨机的沙坑里困了数年的我,终于抵达了新的乐园。
当那块8英寸的液晶屏幕上出现罪恶都市的紫色徽标,一个穿着蓝绿色夏威夷衬衫的男人走入画面中央,我的心格外雀跃起来。我从未想过,这小小的移动设备上能够装进一整个都市。
我开始滑动摇杆,控制着汤米在那个充满了棱角的都市中四处漫无目的地移动,在各种可以交互的场所和物体前停留,开着抢来的车一次又一次死于非命。我没有意识到这个游戏存在主线,只是在其中走动,最后骑着摩托车在红得吓人的夕阳前飞驰而过。

事后回想起来,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似乎为我现在的生活埋下了伏笔。是的,正如学习机中的汤米,我的生活没有主轴。这并不是在说我没有事情可做,至少从寻常角度来看,我每天的时间安排惊人地健康,也就是说,起床、工作、回家、睡觉,谈不上有任何逾矩之处。但在此之上,我的生活中不存在一个一以贯之的主线。在脱离了学校的拘束后,我同时在好的和坏的意义上失去了方向,悬浮至今。

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词汇能够用来描述我与这个世界,或者说这个社会的关系——接触不良。是的,我的大脑和散落在身体四周的世界之间好像隔了一个不良导体,无论是世界的箴言还是我的怨言都无法切实恰当地传递给对方。我们之间的冷漠和真空有时甚至让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憎恶着对方。

关于世界对我的憎恶,似乎有迹可循。其一,数月前的某天上午,在我上班的必经之路上,一只头破血流的老鼠掠过我的视野,爆开的头颅有着像红丝绒蛋糕般鲜艳的色彩;其二,数周前的某天下午,在我散步时,脚步的前方突兀地出现了好几袋圆滚滚的巨大黑色塑料袋,可疑程度让我觉得就算其中装的是人的尸体也并不意外,当我战战兢兢地接近它们后,发现其中只是装满了绿色的叶片;其三,数天前的某个傍晚,在我下班的路上,突然传来一股及其刺鼻的烟味,刺激程度甚至让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。此外,我还没有钱。这些事例作为世界的罪证想必足够充分了。

我并不是在有意说笑,但落笔便已经写出了这样的文章。不过反过来说,这似乎也正揭示了我对世界的态度,谈不上憎恶,但同时充满了困惑,纯粹的困惑。

这种困惑不断堆积、挤压,于是渐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这么看来,语言也是一种用进废退的熟练技能。我时不时地陷入惶恐,就像不停确认口袋中钥匙的存在般确认着话语的存在。随着尝试的次数变多,不愿面对的结论终于出现在眼前,我手中的法杖似乎确实不再灵敏了。

像那个常见却真实的陈词滥调,伴随着成长,魔力或者说灵性之类的东西开始消失。对于我,语言、开始消失。意识到这个事实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,就像我在此前写到的、说道的,每时每刻都有东西从我的身体上落下,而我对此已经熟视无睹。是习惯了,还是无能为力都没有什么区别,结局是一样的,“我渐渐消失”。

于是我走上了无数人走上的老路,我开始期待未来。一个没有许诺者却被视为承诺,没有保证人却被信仰的未来,值得庆幸的只有两点:我并不真正相信未来的到来,并且知道这样是致命的。不不,这似乎反倒是颇为常见的态度?我们一面好似看到了掩藏在虚假背后的真实,但虚假也正借此奴役着我们。无论是好的未来还是坏的未来,都非要去争夺才可得到。于是相比之下,这种慢性中毒般的现实似乎提供了相对不错的选择,那是一种安乐,由痛苦与困惑交织而成的、奇异的安乐。世界向我们提供的是舍我其谁的安稳感,能够仅凭双眼就看到一切结局的死寂。或许正因如此,热爱睡眠的我才会难以脱困。

总之,为了抵达可能的目的地,纵身一跃是必要的,在那之前,请让我再多享受一会下。